演员的自我修养 / 一
我叫宇智波佐助，是一名演员，也是一名学生。
至于哪个是主业哪个是副业，我不知道……我还没想清楚。
演艺作品迄今只有一部，《鸣人传》。不过我的艺龄怕是比不少艺人都要长——怎么说，这也是我从小拍到大的戏啊。
至于与鸣人传的男二号同名……并非巧合。这是剧组有意为之的。为的是，方便当时年纪过小的我们入戏。
已经说了，这部剧我从小演到大。
但小孩子全然没有“我在演戏”的自知：但凡别人不是在叫自己本名，就坚决不予回应。大人们为找“没头脑”的小演员把片场翻了个底朝天，而鸣人就和我挤在犄角旮旯，拿石子在地上画五子棋玩。
“佐助，你听到没，有人叫没头脑耶？他爸妈才真是没头脑吧，给他取这名儿，真可怜啊……”
“你明明就在笑。”
“可是，哈哈哈哈哈，这名字真的，超好笑的说！”
“怎么连演‘不高兴’的也找不到了！？”
“要，要报警吗！”
……大人那边似乎兵荒马乱了起来。
“…‘不高兴’也能当名字用吗，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兴了？……呃，也行，这样就有好多人安慰他了吧。啊！那我叫‘爱拉面’好了！这样就会有人把拉面让给我吃！怎样，佐助你想不到吧！”鸣人又手舞足蹈。
……经他这么一嚷，那群人很快就要找到我们了。
“佐助，佐助！你怎么都不睬我……”鸣人扒拉我。
“不高兴睬你。”
然后我们就被发现了。
后来，为了方便一群小孩入戏，剧组索性就让主角都随演员姓了。《鸣人传》本改编自漫画，画漫画的也是个随便人，从他给主角起的损名便可见一斑。这下更好，索性吃书，让笔下主角也都随演员姓了。常看电视的人都知道，一部连续剧，片头最后一幕总有一行小字注明着“本故事纯属虚构，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”。到了我们这儿，那是如有雷同，纯属凑合。……也不知拍出的这种四不像怎么还会火了。许是因为主角天天念叨的“火影”它名里带火吧，这怕是随便漫画家取的最不随便的一个名了。
现在想来，我在剧中还不如就叫“不高兴”——我仍记得我插班做自我介绍时的屈辱。
由于“佐助”剧情一掉线就是几十上百话，相较鸣人他们，我有大把清闲的时光。那就把欠下的功课补上吧：作为插班生，我被分进了一班。
站在一班讲台上，台下人音细碎，其实我全都听得到。我想原因无非就是，我姑且也算个，童星？认识我的人还不少。
“我叫宇智波佐助。”我无所畏惧。
台下顿时没了声——我看到第一排那个进门起就冲我笑眼相迎的女生已是一脸“他脑子有病吧”的惊恐情状。
“他下面是不是要说，他还是个复仇者了？”
我看到后排那个憋笑的小胖子，脸都憋成了红气球。但是没有用，因为我听到了，我现在就想帮他把气球拍炸。
班长倒很有涵养，冷静问我：“我知道的，同学你饰演了那个很火的，宇智波佐助。可是……可以告诉我们，你的真名吗？”
……
“我就叫宇智波佐助。”强压住把手上东西当苦无砸他一脸的冲动，我礼貌地亮了亮学生证。
总之，最早的拍戏时光里，我们接受着剧组的各种误导，也不知是在拍生活，还是在过戏剧了。真情实感地相看两厌，真情实感地推搡叫骂，然后，我也真情实感地把鸣人看作了最好的朋友。
因为心智太小、假戏真做，鸣人没少闹笑话。剧组要取一个“鸣人”吃拉面的镜头，他就当真哧溜哧溜把一乐拉面舔到汤底都不剩，便宜占了还委屈上了：“怎么就‘咔’了啊，我吃不了这么快！”
我印象最深的，还是那场戏吧——剧本要求“佐助”为救“鸣人”身中钢针、栽进血泊，“鸣人”悲愤开挂、反杀反派。
其实对于这段，我有点小不满：即使很清楚“佐助”非我，“鸣人”也非鸣人，但果然不甘心让“佐助”这名字欠“鸣人”人情啊。
鸣人心态与我恰恰相反，难得大方地揽住我：“你也帅了好多集了，该轮到我了吧！好好配合，收工请你吃拉面！”
嘁，只是你自己想吃吧！
可当我老不情愿地躺倒在指定位置时，意外发生了。鸣人宕机了一般站我身后不动了。
……忘掉台本了？呵，大白痴。
过了一会儿，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，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。我眯睁开眼一乜，鸣人跪了下来，眼泪恰巧打在我脸上。
原来是在酝酿情绪啊……不得不承认，演得真好……
……可似乎不太对劲。鸣人是不是抱着我哭得太久了？我没被剧情杀，倒快要给他勒死了。
“佐助，不要死……佐助不死……”起先只是低泣，后来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号啕。
我听到导演“这段哭戏好，留下”的吩咐，又听他悄声悄气的提醒：“鸣人，你演得很好！佐助没事的！我们继续吧？”
我想导演的提醒一定是被鸣人自己的哭声盖住了，因为他抱着我纹丝不动……
是我演技太好了？我以最小的动作拽拽鸣人衣角：“鸣人，我没死。你演完我们就能一块儿吃拉面了。”
可鸣人只把我后颈箍着，眼泪打在我脖子上，难受死人：“佐助，你人好好的，我不吃拉面了也行啊……你不要再流血了好不好……”
……有点好玩哈，那眼泪弄脏我衣服的事就算了吧。我挣出一只手，探到他脑袋前：“这不是血……不嫌脏的话你尝尝？是甜的。”
谁想他“哇”的一声哭得更响了，因为震痛，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了耳膜的存在：“你吃不了甜的你就吐出来啊！为什么，为什么要逼自己吃下去啊！早知道你会这样，我……我呜咿咿咿也不会让你吃啊！佐助你傻啊！——”
……傻的只有你，漩涡鸣人。
“是我害的……都是我害的……”最后遁入一种万念皆空、神神叨叨的状态。
……我服了。他为什么听不进人话？！
禁不住想朝他的脑袋来一拳，好打醒他演技浮夸的自我。
可当我一发狠推开鸣人，撞进视野的满是被泪水腌红的眼睛。
我吓坏了。
他真的很伤心。……我真的很害怕。
我只好昧着良心，用平生最拙劣的演技哑声哑气说：“鸣人，这是诅咒。如果你不按照台本演完……咳咳，我，我就会死。”
后来这一part当然顺利拍过去了。再后来，就跟电视剧里播的那样，我跟鸣人真情实感地冷战了两周。
……上面的事为什么记这么清楚？因为鸣人太蠢了啊。而且说实话，我也很久没看到他了，他没工夫上学，我也几乎没有和他同框的戏份，对他新近的蠢事是一无所知啊。
放学路上也能遇上几对打闹的小孩，不甘落后地相互比划着，视觉效果上很像在打哑语，最后大吼着“鸣人”和“佐助”冲向彼此，仿佛“鸣人”和“佐助”是两种招式。
……《鸣人传》果真烂大街了啊。
目睹一切的我，害臊之余也有庆幸：鸣人果然不是白痴，至少他跟我打了这么多年架，从没干过这么中二的事。
……也不知那白痴最近怎么样了。
回到家，我顺手就把电视调到了有鸣人活蹦乱跳的频道，在“回放”栏搜出《鸣人传》……哦不，今天的“鸣人”看起来不是那么活蹦乱跳，甚至，有点痿厥不振。他两手抵住石台，脸上沾了雨，显得他拙劣的哭戏还蛮真的。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我总是赶不到佐助的身边呢！”“鸣人”说。
…… ……
这都什么跟什么啊。
“佐助！佐助！在家吗？”熟悉的声音在叫我。
“……鸣人？”
鸣人难得从剧组回了趟家吗。
摁下“待机”键，我走去开门。
“我妈超过分的说，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，她撵我来给你送东西啊。”鸣人抱了一笼番茄，撅了撅嘴，很快就又咧成白痴状了。
我也很高兴，看到鸣人也是，看到番茄也是。
“代我谢过阿姨。”不得不说，鸣人家种果子很有一套。这就洗掉两个，我跟鸣人一人一个好了。
鸣人挑食，不怎么吃蔬菜，我都拿“番茄是水果”唬他吃。在他的维生素及胡萝卜素摄取事业上，我值一个大大的一等功。
鸣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了，进屋依旧探头探脑的：“佐助还是老样子啊，一个人在家都不会闷吗，看看电视也好啊……”说着，他摸过了遥控器，啊，啊，抬起胳膊就要打开了。
——要是我有写轮眼，眼下一定会迸出来使尽各种幻术制止鸣人。
可我手里洗的番茄掉地上了。
是捡起番茄比较快，还是拦截鸣人比较快？
——是鸣人打开电视比较快。
一张泫然欲泣的“鸣人”脸，放大在了屏幕上。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我总是赶不到佐助的身边呢！……”“鸣人”说。
“——啪”
鸣人掐灭了电视。
我舒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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